从《达·芬奇密码》开始,悬疑小说开始了在中国图书出版和阅读市场上毫无悬疑的快乐之旅。2004年1月,北京某公司从海外引进了《达·芬奇密码》一书在国内出版,令出版商们大跌眼镜的是,这本书不仅狂销了100万册,几乎创造了一个出版奇迹,而且它开启了国内图书出版和阅读市场的一个新的增长点。
此后,“密码”系列不断推出新品,且销路毫无“悬疑”,一路走红。同年9月,《达·芬奇密码》作者丹·布朗的又一力作《数字城堡》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之后,销售数字突破了10万册;随后《解码〈达·芬奇密码〉》、《达·芬奇传》旺销势头不减。悬疑热开始升温。
与引进西方作品齐头并进的是,国内作家的原创“悬疑”也开始登堂入室,蔡骏的心理悬疑“荒村系列”,麦家的特工悬疑《暗算》、《解密》,成刚的精神悬疑小说《猎人者》以及鬼古女的《碎脸》等相继进入读者视野,并开始走红。由网络小说《犯罪心理学ID》易名出版的《面具馆》,重新包装出版的《冰屋》、《女雕刻家》,甚至以前单独出版的《午夜凶铃》系列等,都开始搭上了“悬疑”这列开往春天的列车,大卖特卖。如此多的“悬疑”非但没有使市场反应疲软,相反阅读市场一下子释放出巨大的能量,一个阅读的“悬疑”时代就这样盛大登场了。
破解悬疑
悬疑小说凭什么这么火?要回答这个“悬疑”,得从分析悬疑小说的特点和内在魅力开始。 出色的故事是悬疑小说的核心和生命。每一部悬疑小说都是凭借一个疑窦丛生、悬念迭起、情节曲折、惊险刺激的故事来取胜。因此,“好看”是悬疑小说最大的特征,为达到这样的阅读效果,悬疑小说通常被植入惊悚、恐怖、科幻、侦探、推理等元素,使小说的“疑”情呈现出不同的色彩和效果。
通过不断设置悬念,用丝丝入扣的推理和演绎来一层层剥开“疑”的内核,这是悬疑小说招牌式的架构模式。悬疑的设置和解密都需要超常的智慧,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悬疑小说是聪明人的游戏。悬疑小说的阅读体验不是阅读一般读物的消遣和休闲,而需要智力的参与,需要缜密的逻辑推理和灵光一现的想象力,很多时候读者要紧跟书中人物一起去探秘、求解,这是悬疑小说特有的智性魅力,它也因此吸引了知识层次较高的稳定的读者群。
在写作技巧上,悬疑小说也体现了新的特点,结构更加复杂,情节更加曲折,与传统小说更注重人物刻画、情节大多采用线性的叙述不同,悬疑小说更多地运用电影的蒙太奇手法、闪回、“最后一分钟营救”等,使故事情节更像一幅幅叠加的画面,抽去了大量的论述性文字,使叙事节奏更为明快,可以说是“结构战胜细节”。这就让小说更加通俗好看,可以吸引更多读者。
此外,悬疑小说常常将虚构的情节嵌入宏大的历史背景,将历史真实与虚构的情节无缝衔接,水乳交融,令人真假难辨。将一个情节离奇曲折的故事安排在历史的废墟上上演,将故事的逻辑性建构在真实的基础上推演,着力营造起一个真真假假的想象王国,这令读者沉迷其中,难以自拔。比如《达·芬奇密码》中有达·芬奇、牛顿、卢浮宫、骑士团、隐修会等等,这些都是在现实中存在的东西。丹·布朗也直接宣称:“书中所有关于艺术品、建筑、文献和秘密仪式的描述都确有其事。”以这些真实的人和物为阅读想象的原点和支撑点,小说一方面消解虚构,着力营造真实感,一方面又在情节中增加离奇性和神秘感,达·芬奇摇身一变成了隐修会组织的头目,牛顿则变为被他册封的一个骑士,这样着意营造的一种真实与虚构之间的张力带给读者很多的新奇感和阅读期待。以至于很多读者追逐书中所描述地点来探究历史上是否确有此事,形成了新兴的“密码”旅游热。
求索未知,探究答案是人的本性之一,也是文学艺术作品创作重要的心理“引擎”,悬疑小说正是安在这台引擎上的一架出色的“梦幻飞行器”。
类型化写作的新样式
悬疑小说的成功,不仅创造了一个出版和阅读的传奇,其深层次的影响和意义还在于,它标示着中国当代文学的传播模式正在发生重大转变——文学正在通过类型化这一形式踏勘自己的适者生存之路。
随着经济的市场化和全球化日益深入和广泛,文化的多元化成为当下这个时代最显著的特征,文学的大众化传播已成往事,在这个喧哗与骚动的时代,受众的小众化、文化的多元化是文学自身生存必须面对的现实语境。此外,文学的生产、流通和消费也都全面商品化,文学的场域已经发生了深刻变化,过去“政治意识”与“文学性”是紧紧缠绕在一起的,而现在意识形态、市场、文学性三极之间的均衡,构筑了当代中国文学的场域。类型化正是文学对当下生存现实的一种回应。过去,文学被当成“精神食粮”,承载着种种社会内涵,追求“典型化”和象征意义,而现在文化产业化、文学商业化及大众文化盛行,作品的商业价值成为一本书出版和传播的首要标准,其精神和艺术价值退居次席,这样的价值取向无疑对作家的创作产生了影响。在这一机制的规训下,为了使作品获得更大的商业效益和社会影响,作家会策略性地选择那些能最大限度地为市场所接受的创作内容和形式,一些作家熟悉某一类型作品的创作,他会开足马力加紧生产。因此,文学的类型化有其必然性和合理性。
近年来,类型文学的身影开始频频出现。历史小说、言情小说、武侠小说、官场小说、青春小说等,你方唱罢我登场。悬疑小说和时下红得发紫的“百家讲坛”系列图书是这一文学样式的最新代表。
类型化使文学生产具有某种产业化的特征,文学创作这种纯精神产品开始像物品的生产一样,能批量化、流水线式地出品了。这是商业对文学的戕害还是成就,目前还不能轻易断言,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只要是文学,它就不能完全商品化。文学是精神产品,其关注社会与人性的天然属性不可泯灭。就悬疑小说来说,如果沉迷于演出一场盛大的“知识秀”,没有对人性的关注,这样的悬疑小说,其前途和命运本身就是一个“悬疑”。国内一些跟风和赶潮的悬疑小说,普遍被艺术内涵的匮乏这块短板所困。
选择类型化,并不是要取消文学和艺术的高度,文学存在的理由和发生的机制就在于它是“文学”,如果背弃了其内涵和要求,那么就只会失去文学,空余“类型”。就悬疑小说来说,一些作品为了加深“悬疑程度”,将场景置于墓地、停尸房、鬼屋等处,用场景而不是故事来刺激读者,过度追求感官刺激,为悬疑而悬疑,缺少思想内涵和艺术高度。这是对文学的戕害,也为自身的发展断了后路。
可以肯定的是,类型化是当代文学发展的一个方向,这不是“悬疑”;同样可以肯定的是,悬疑小说会成为类型化文学中重要的一个品种,或许还能为文学生发出新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