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文明》叫板《四库全书》
“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文怀沙先生用屈原的话概括自己的志向。
2005年9月10日,由文怀沙历时10年主编的有“唐全史”之称的大型系列丛书《隋唐文明》,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首发。整套丛书定价3.8万元,全国限量发行1000套。《隋唐文明》全书100卷,近6000万字,收录了古籍原典646种,是迄今为止首次对隋唐300年间的历史文化进行全面的、学术的、总结性的大规模纂述,成为展现隋唐文明的精髓与核心的集大成者。正待编纂出齐的《商周文明》、《秦汉文明》和《魏晋南北朝文明》加起来也是100卷。统共200卷书,1.2亿字,摞起来会有十几米高。
文怀沙回忆编书时的艰辛说:“编书的时候我们很寒酸,原来是没有国家的计划,仅是我个人的一个愿望。乾隆皇帝发工资,请了200多人编《四库全书》,我们八个残兵败将,老弱病残,在做这件事,只因为我发了宏愿,后来才申请到‘十五’国家重点图书的投资。”
文怀沙表示,《隋唐文明》就是要对封建王朝,尤其是清编《四库全书》中对古代文献的篡改和歪曲进行系统的纠正。他说:“《四库全书》是在乾隆的亲自指挥下,以纪晓岚为首的一帮奴才们,对中国古籍进行的一次全面的清剿,今天我们就是要以最广大的人民性去还历史本来的面目。”
作“藏头诗”讥讽江青
文怀沙从小就对屈原愤世嫉俗的精神非常认同,一生研究屈原并以屈原为榜样,学习屈原的精神。
文怀沙曾经在1966年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和“老右派”,因为在一次公开场合说了鄙视江青的话,于是被抓到秦城监狱,之后又被流配到西北。经历过“文革”的人,都知道梁效这个名字,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帮“四人帮”说话、发表言论、攻击对手的写作班子,正好梁效写作班子缺人手,一个朋友想要搭救他,就让文怀沙给江青写一封信,表示悔改和感恩,若能成功,这个朋友将会帮助文老结束监禁和劳改生涯,并且可以进入梁效写作班子,生活待遇也相当优厚。文怀沙的母亲听到这个消息,立即赶到西北,希望儿子能够在绝境之中服个软。
文怀沙那时正在生病,躺在炕上,望着母亲蓬乱的头发、消瘦的面容,心中万分难过,但他还是说:“妈妈,我不能写啊,我不能违心啊。”母亲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叮嘱儿子别往枪口上撞。当时文老满怀心酸地点了点头,但没过多久,文老对“四人帮”的倒行逆施实在看不上眼,忍不住写下这样一首诗“沙翁敬谢李龟年,无尾乞摇女主前。九死甘心了江壑,不随鸡犬上青天。”其中每句第六字连起来读乃是“龟主江青”。当时江青看后随手就把这首诗扔到了沙发上,可能觉得没什么,这一点却被王洪文看出来了。
但不久“四人帮”就倒台了,文老幸运地免去一场劫难。作为文天祥的后人,文怀沙深信“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信条。
轻视妇女是二等诗人
在文怀沙看来,屈原的诗篇里,用芳草美人作为象征手段,以女性为中心,《离骚》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此。因此在文老的论诗里,凡是轻视妇女的诗人都是二等诗人,包括李白、杜甫都是第二流的,屈原是第一流的。他举例:如果我们想到苏东坡光是“大江东去,浪潮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那还不算什么,那个诗有一点口沫横飞声嘶力竭。正因为他能写出,“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泪满面,鬓如霜……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这个才是苏东坡了不起的地方。
平生只有双行眼泪,半为苍生半美人。如今,风流倜傥的文怀沙已经被尊称为“文老”,当年的情怀也已经变成“老来犹记双行泪,半为苍生半美人”。
在上个世纪30年代,有一首爱情歌曲广为流传,其词作者就是文怀沙,曲作者是梁祝作者陈钢之父陈歌辛,歌词中唱道:
窗外海连天,窗内春如海,
人儿带醉态,你醉了吗?
你醉的是甜甜蜜蜜的酒,
我醉的是你那翩翩的风采。
深情比酒甜,你为什么不理解?
美意比酒浓,你为什么不理睬!
我是真爱你!随便你爱与不爱。
爱是给予而非索取
研究了一辈子的楚辞,一辈子的屈原,不但人生观、价值观以屈子为参照,甚至连爱情也要向屈原学习。
爱是给予而非索取,这是文怀沙的爱情观,为了阐述这个观点,他讲述了一个爱情故事:多年前,我爱上了一位姑娘,这个姑娘是我的邻居,我非常地爱这个姑娘,而这个姑娘却爱上了一个在秀水街练摊的小伙子。姑娘见到小伙子就喜笑颜开,见到我就一脸的官司,而这个小伙子对姑娘的意思一点都不了解。我虽然心里怨这个姑娘,认为姑娘没眼光,我这样一个人你不爱,却爱上一个练摊的。但在行动上我却到小伙子那里替姑娘传达她的意思,并启发小伙子要好学上进。后来这个小伙子经过努力考上了电大。一天我接到了他们的结婚请柬,婚礼那一天,我非常难过,姑娘特别高兴。因此我还是为姑娘高兴而高兴,她幸福快乐我就高兴。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把悲伤留给自己。还是那句话:爱情是给予,不是索取。
文怀沙分析:屈原就是这样的人,他很爱楚国,即便楚怀王疏远他,一些小人诬陷他,也不能改变屈原对楚国的忠诚和爱。他明知忠贞耿直会招致祸患,但却始终“忍而不能舍也”;他明知道自己面临困难与危险,在“楚材晋用”的时代完全可以去别国寻求出路,但他却始终不肯离开楚国。
文老认为,世界上最痛苦的莫过于两件事,一个叫生离,一个叫死别,这些年来,生离死别这种经验太多了,但是我还没有失去敏感,我还是同样的,我不止爱过一次,爱过一个女人,那是真的。我不像梁山伯与祝英台从一而终,但是我每次爱都爱得很真诚,我觉得我没有用一个唱版跟两个女人唱过。在那个大年代里面,有很多道貌岸然的君子,我看到他们阴暗的一面,有很多人分明生活中有很多变化,他内心也有一片真诚的土地,这种事情讲不清。
以宾馆为家
在北京东三环外永安宾馆,文怀沙和他的老伴共同生活了20多年:位于2号楼一层1012房间的“文化沙龙”是他每天会见客人的地方;六层的1601房间是他缅怀岁月的场所;1号楼的1613房间是他和老伴的起居室。
文怀沙介绍说,这里从老总开始到门岗,到服务员,到花匠,到卫生员,个个和我关系都很好,你可以去了解这里的民意。我一走进来,大家的眼睛都看着我,我一走路,都想来搀我,我就说,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但是我是带着感激。“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在旅馆里头,我已经感到宾至如归的感觉,我很舒服。
尝遍所有的酸甜苦辣,能够活到九十几岁的人早已看淡了生死。“人生只是世上的匆匆过客,何必非占有一幢房屋不可。住在酒店,最合乎旅人的身份。买房干什么,人到最后都只能住在一个小盒子里。人生就是住宾馆,长恨此生非我有——这个身体也不是我的,我能住旅馆就很好了。”文老的豁达、洒脱跃然而出。
公岁纪年
文怀沙有个理论:人活到70岁就应按公制算。按照这一理论,他得意地宣称,自己目前准确的年龄尚不满50公岁。其实,他的精神和心态或许比现在50岁的人还年轻。常人70来岁手脸皮肤下就会出现的“寿斑”,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他的秘诀是:老年人要以平和的心境来帮助自己调整血液循环。
文老说:“人见到快乐的事,或者意外惊恐,心脏的搏动就变了,整个生理程序都会受影响。所以,懂得养生的人,要有良好的心理状态。老年人最大的痛苦是老想昨天,总觉得现在不如过去,我觉得所有的老年人,不要把老年这两个字当成自己的包袱,而应该想明天,明天我计划做什么,这是其味无穷的。”
年轻时,文怀沙就酷爱体育锻炼,年逾八旬时还爱以自行车代步,如今,老人除了散步,很少锻炼了。文老介绍说:“老人锻炼一定要量力而行,不要过火、过量,要根据地点、环境、自身体能状况等条件锻炼,否则,不仅达不到长寿的目的,甚至会适得其反,真正成了‘垂死挣扎’了”。
“已故”风波
1986年秋,上海人民广播电台的一位编辑在库房中清理旧节目时,突然发现了文怀沙在上世纪50年代讲解《诗经》的录音磁带,他如获至宝般将这盘珍贵的录音编成节目。但在介绍作者时,他却犯了一个大忌,他在周围同仁的口中听说文怀沙在“文革”中早已作古,便贸然在文怀沙名字前面加上了“已故”两字。节目播出后,立即引起国内外的震动,海内外的唁电、电话雪片般飞来,文怀沙在上海的哥哥尤为震惊。这位八旬老翁当即赶到电台去质问,情绪激动,甚至发了脾气。
正当这位编辑陷于极度惶恐而无以自拔之际,一封来自北京、写着“文缄”的书信寄到了他的手中。在信封中装有两封信,一封是安慰编辑本人的,另一封是写给电台领导的。在给电台领导的信中,老人不仅将此事看成是一种“慎终追远”式的温暖,向这位编辑和电台表示了感谢,还“千祈勿以一眚掩其德……”为这位编辑求情开脱。他说这个年轻人是他的知已,应该嘉奖而不是惩罚,他自己作为一个活人,却在身前听到了自己的身后之名,这绝对是一个美妙的经验。
提及此事,文老幽默地说:人家都是死后有哀柔,你身前已经听到身后的名,这个经验太美好了。所有的遗体告别,主人作为哀悼的主角却一无所知,活人在那里起哄,所以我觉得遗体告别是非常残忍的事情,什么叫遗体告别,遗体告别就是告别遗体,告别遗体没有必要,遗体不知道,所以我主张活体告别,活有一口气,你们来,歌颂我当面让我听听,骂我也有个机会给你,好歹让我都听到,狮子吼麻雀叫,都让我好歹听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