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骚乱过去了,但法国和整个欧洲的移民问题依然存在。这是一个老问题。人们总是习惯从国内政策的角度加以解释,把它简单地归结为政策失误。但历史地看,欧洲移民问题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国际政治问题,虽然传统上它没有被当作国际政治的主题。
今天高喊“移民太多了”的欧洲,正是历史上向外移民最多的地区。从17世纪起到二战结束止,大约有6000万欧洲人移居其他大陆。当今世界惟一的超级大国美国,就是由欧洲移民创建的国家。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同样如此。以色列的建国对于中东政治的影响怎么说都不为过,而其犹太国民就来自欧洲和美国。
近代欧洲在世界上建立了一个几乎囊括所有国家和地区的殖民体系,这个体系之得以建立,也离不开欧洲移民的“开拓”。可以说,正是欧洲向外移民的历史,塑造了后世国际政治的重要面貌。
欧洲向外移民的原因多种多样,或出于逃避宗教迫害,或迫于自然灾害造成的饥荒。但最主要的在于两个方面:一是欧洲近代以来战争频仍,大量移民是为了躲避战祸;二是就业和人口压力加大,据有关资料统计,18世纪中叶到19世纪,欧洲人口由14亿增长到25亿,至一战时达到4亿。这些产生移民的原因,何尝不是国际政治演变的动因?
以欧盟为中心的欧洲成为移民大规模输入的地区,只是二战以后的事情。作为国际政治史上最重大的事件,二战给欧洲国家造成了生产的严重破坏和劳动力的大量死亡。因此,英、法、德等国把移民输入作为战后重建所需劳动力的重要补充。
由于殖民时代所遗留的传统上的经济联系,欧洲国家的移民大多来自于这些前殖民地,如英国的印度、巴基斯坦移民和肯尼亚移民,法国的北非马格里布诸国移民和越南移民,意大利的摩洛哥和阿尔巴尼亚移民,西班牙的拉丁美洲移民等等。德国有30%的移民来自土耳其,虽然土不是德国的前殖民地,但传统的经济联系和地缘政治因素使得德国从土输入最多的移民。没有几千万移民的贡献,欧洲战后的“30年繁荣”必然大打折扣。
1973年石油危机的发生,则是战后欧洲移民问题的一个分水岭。此前大量有色人种的移居,虽然也曾引起一些欧洲人的忧虑,但快速发展的经济和对就业人员的需求,很快把移民带来的许多问题“消化”了。而1973年的石油危机后,欧洲经济由盛转衰,移民问题也随之凸显。本来,以阿拉伯产油国为主的石油输出国组织利用“石油武器”反殖反霸并取得胜利,令人振奋,但谁承望它连带的负面效应之一竟是中东地区的穆斯林移民在欧洲成了“问题”!
欧盟的移民从来源上大致可分为三类:一是来自欧盟内部的移民;二是欧盟之外的欧洲国家移民和其他西方国家的移民;三是来自以前殖民地为主的发展中国家的移民。欧洲所谓的移民问题,不指向前两类,而是针对第三类而言,其中又以来自中东的穆斯林移民最代表性。除了“种族歧视”这样的敏感字眼常被提及外,这类移民因信奉伊斯兰教而与所在国存在宗教和文化上的“冲突”也带来了国际政治的联想。
当今的欧洲移民问题,从根本上说,根源于不平衡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经济发展水平的落差和国际经济秩序的不平衡,是导致移民“自然”流动的最基本动力。而与种族、宗教、殖民历史和南北关系相联系的国际政治秩序的不平衡,则是出现移民“歧视”和“融合”问题的持久政策与文化缘由。
在这不平衡的国际政治秩序中,欧洲发达国家在权力上处于强势,在民族文化心理上存留难以消解的“欧洲中心主义”和“白人优越论”,前殖民地国移民的种族和肤色也就成了或明或暗的政策性歧视的缘由。而所谓的“融合”实质上也不过是要求移民通过接受欧洲移居国文化来确立自己的身份认同。由此必然带来移民们的反弹,不时表现为移民与移居国间的紧张。
大概,只有在一个权力和权利相对平衡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中,这样的紧张和问题才会消失。因此,欧洲移民问题的解决,最终依赖于国际政治经济秩序改善的可能性———这是国际政治的一个长远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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