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作文能不能作诗？回答这个问题离不开一定的语境。中国古代有一部著名的文学作品集《文选》，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诗”，以此类推，诗即是文，作诗等于作文；但诗与文终究有所区别，就是被很多人津津乐道的“以诗取士”，也是作文是作文，作诗是作诗，二者并非一项，而是分门别类的。这个事，硬拗，没啥意思。

　　反对“高考作文诗歌除外”的人，其实应该换一个方式表述：高考语文应在“作文”之外，增加一项“作诗”。

　　近有江苏文联主席顾浩称，“诗歌除外”是对诗歌的“歧视”；又说：“高考作文应该具有开放性，给考生充分的独立思考的空间。”对顾先生的“歧视”说暂且置之不论，顾先生后一句，乍一看倒不失为极有见地的主张。然而一联系上下文，则知其所谓“开放性”只是就“诗歌”这种“形式”而言的。固然，“思考”总是通过一定的“形式”来体现，但“思考”本身并不是“形式”，不能谁一写起诗歌，就证明他“独立思考”了。当年小靳庄全村人都会写诗，他们哪有“独立思考”，连“集体思考”恐怕也没有，什么“思考”也没有。

　　有人可能以为“文”是受束缚的，而“诗”是自由的。这是一个误解，诗同样不自由，比如律诗；如果“词”也算“诗”，则“词”更不自由。但这么说，也仅限于 “形式”，而“形式”的自由与否与“思考”的自由与否是两回事，“自由的思考”未必不可以通过“不自由的形式”来体现，而通过现代诗歌这种“自由的形式” 人云亦云、歌功颂德、涂脂抹粉或者为赋新词强说愁，又何可胜道！“高考作文应该具有开放性”是对的，但作文“开放性”的前提显然不是“形式”上的开放性，而是思想上的开放性。

　　我注意到，每讨论起高考作文可不可写诗，总有人提到“拯救诗歌”，仿佛作诗一进入高考试卷，马上就可以迎来“诗歌盛世”，而那佐证则是唐代的“以诗取士 ”。其实这是一个天大的误解——历史上并不只有唐朝把诗列为考试科目，为何唯独唐诗繁荣？宋朝并没有“以词取士”、元代并没有“以曲取士”，又是什么导致了宋词与元曲的繁荣呢？唐代诗歌之繁荣固是事实，但在唐代同样繁荣的，以韩柳为代表的古文运动且不去说，不还有传奇、绘画、书法、音乐以及舞蹈吗，有哪一个属于“以×取士”呢？求解唐诗繁荣之由，要以唐代文化整体的繁荣为背景，而唐代文化整体的繁荣显然不是“以×取士”所促成，而缘于唐代整个社会的空前开放与自由。此理中外皆然，西方之“文艺复兴运动”不也同样如此？不明白这一点而把高考作文当成救命稻草，是缘木求鱼。

　　至于诗歌之“死”与“不死”，倒不是我所关心的事，在我看来诗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东，它的重要性连流行歌曲都不如；我还认为诗歌之“死 ”与“不死”也不是真正的诗人应该关心的事，所谓“诗以言志”，“各言尔志”就是了，诗之繁荣与否妨碍你“言志”了吗？把诗当成“创作”，就像写日记是为了出版一样，其实是把“诗”给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