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复读的标志性人物

    “能达到金字塔尖的动物只有两种———鹰和蜗牛。我并无雄鹰展翅高飞的洒脱，于是便选择做一只蜗牛。”一年前的9月，20岁的重庆少年王其光，心情复杂地说出了这句话。那一年，他成为重庆市高考理科状元。

    蜗牛，腹足纲陆生软体动物。特点，爬行缓慢。据科学测定，蜗牛爬行的最快速度大约是每小时12.2米。状元王其光认定，自己就是这样一种背负着壳又行动迟缓的动物。

    2006年6月8日17点，一声铃响之后，还差21天就20岁的王其光缓步走出考场。12天之后，他成为了当年重庆理科状元。当祝贺的短信和赞扬的掌声潮水般涌向他时，没有人去关心，这个自诩“蜗牛”的少年在爬向金字塔尖过程中，曾经面对一个几乎难以逾越的落差。

    属虎的王其光在2005年之前，与他的属相表露出的特质一样，自傲而霸气。而这，正是来自于自己优异的成绩。出生于忠县黄金镇的王其光，16岁那年，带着一颗膨胀的心，进入县城开始高中生活。

    高中第一次考试结果发榜，王其光习惯性地开始从第一名寻找自己的名字。一名、二名、三名……记不清跨过了多少个陌生的名字，他才找到自己。一夜辗转反侧，使这个年少轻狂的少年，渐渐学会将自己膨胀的心一点点收敛。

    2005年6月，在他看来应该是波澜不惊的高考，却令他品尝到人生的第一丝苦涩———没能上重点线，少年王其光的名校梦破灭。

    “我想我天生就适合这样一种普通却不平凡的角色，选择远方，绝不轻易放弃。”王其光终于明白，“蜗牛”的人生需要坚韧。19岁的他，做出了一个简单的决定：复读。

    认定自己是一只“蜗牛”的王其光，在重庆18中的“高四”这一年过得并不压抑。睡在他上铺健谈的同乡，为他的复读生活驱走了许多苦闷。而学校老师对复读生的特殊爱护，也使他身上压抑的自信和潜力全面显露。一诊考试，近680分的高分，使得老师将试卷都藏了起来，只告诉他仅有600多分，以防他再度自我膨胀。

    2006年6月，二度踏进熟悉的考场，王其光隐隐感觉，“蜗牛”快要摸到金字塔的塔尖了。这一次，命运对这只坚韧不拔的“蜗牛”敞开了大门。697分的总分将一顶状元的桂冠戴在了他头上，清华大学也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蜗牛”王其光，成为了重庆高考复读的标志性人物。

　　高考，还是“考高”？

    如果每个复读的学生都算一只“蜗牛”，那么在重庆，有3万多只“蜗牛”正在艰难爬行。而在全国，这是一个近300万的庞大群体。

    重庆市去年参加高考的复读生高达3.5万人，约占考生总人数的20%。今年，报名参加全国高考的1010万人中，有289万为往届生，占全部考生的近30%。

    “我们班只要是没上二本线的同学，几乎都在复读。”高三结束仅仅一个月之后，李子明（化名）已经开始了“高四”复读。对于未来，他似乎信心十足。

    成绩长期盘踞在600分高位的李子明，无论如何想不到，这个并不炎热的六月，带给他的只是537分的高考成绩。尽管，这个分数已经超过今年重庆高考理科重点线32分。谨慎的母亲，为李子明选择了“保底”学校西安科技大学，使得他全无落榜之虞。

    心高气傲的李子明，却拒绝了母亲的一片好意。身材瘦弱的他自信地认为，自己能够考上更好的大学。在交纳了1.5万元复读费后，李子明搬进了南开中学宿舍，开始了“高四”的学习生活。

    李子明的复读之路并不孤独，在南开中学的复读生里，他意外地发现了来自母校的“名人”蒋帆（化名）。蒋帆的“出名”，出自其超高的分数640分，也出自于放弃上海交大重新复读的惊人选择。

    在这所重庆人所津津乐道的中学，今年几乎每个高三班级里，都出现了少则五六个、多则十几个的陌生面孔。他们，大多是今年高考大战中的胜利者。他们出现在这座中学里，而非某个大学校园，只是因为，他们个人认为今年的成绩远未达心中所想。24个高三班级从现在开始的全线冲刺，决定了2008年高考大战对于他们而言，将更加残酷。

    残酷还远不只于此。受去年状元王其光复读辉煌成功的刺激，重庆一中、重庆八中、巴蜀中学……几乎所有的重庆中学，都在本来已经人满为患的高三课堂，插入了更多的高考复读生。一些区县重点中学，干脆直接办起了高考复读班。

    中国社会调查所（SSIC）对北京、上海、武汉、南京、沈阳的500位高考学生和家长，及200位普通公众进行的调查显示：28%的高考落榜生选择复读，34%的家长表示会继续让孩子复读。

    据不完全统计，2004年，北京、上海、湖北、天津、广州、江苏6省市，600分以上的复读生共有3000多人；其中考上全国重点大学没报到的，达1800多人。

    刚刚结束的2007年高考，重庆出台了保护高分考生的“二视一”政策，只要达到理科600分，文科580分，均能保证上全国重点大学。然而，经过市招办多方劝说之后，最终仍有15名达到“保护线”的高分考生选择了复读。这些学生当中，均是“非名校不上，非北大、清华不读”的高分考生。

    多年形成的高考独木桥，正在演化为一座争夺考取超高分数的“考高”独木桥。

　　2008，“考高”大转折？

    当李子明、蒋帆为了名校梦想，不惜以一年的青春为代价投入2008年高考战场时，一场可能颠覆重庆高考复读市场的变革，正在悄然萌动。

    8月4日，教育部部长周济在武汉宣布，明年起，全国所有公办普通高中禁止办复读班、招收高三复读生。并称，公办高中办复读班，是利用国家资源进行收费，不利于教育公平。

    8月27日，教育部新闻发言人王旭明再次表示，公办高中首先应该满足应届在读高中生需要，已经接受高中教育的学生，应通过其他途径，比如社会力量举办的学校、个人举办的学校复习，不能再挤占公办校的资源，影响其他应该享受公办高中教育的学生学习。

    政策一旦成为现实，那么李子明、蒋帆的师弟师妹们，有可能永远地失去公办名学复读的机会。

    事实上，“复读禁令”并非首次颁布。早在2002年，教育部就曾发出类似的通知，要求各地公办高中不得举办复读班，也不得招收插班复读生。

    当年出台的一纸禁令，迫使重庆所有名校随后取消了整班编制的复读班，开始实行插班复读。同时，一大批“贴牌”举办的民办复读班，如雨后春笋现身山城，一个民办复读学校群在重庆悄然现身。

    “‘复读禁令’已经产生作用，很多学生已经准备背水一战。”烛光高考复读学校校长严惠珍判断的理由很简单：作为重庆规模最大的复读学校，今年到目前为止，只有不足200人报名，其中最高分只有530多分。“比较有潜力的复读生都去了公办名校插班复读，为的是搭上插班复读的末班车。”

    有此感受的不仅只有民办复读学校。在沙坪坝某知名中学，往年对插班复读的考生划定的“基本线”是：一本线以上。而今年，该校连410分的考生也照收不误，而此分数连三本线都尚有差距。一教育界知情人士透露，由于对“复读禁令”实施的力度“吃不透”，很多学校今年都放宽了招收复读生的口径。目的是尽量在2008年高考中，获得尽可能大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

    然而当公办高中退出复读市场之后，对民办复读学校高收费的忧虑情绪正在民众中蔓延。

    《中国青年报》社会调查中心随后进行的调查显示：49.9%的受调查者认为，公办高中禁办复读班，是逼迫学生进入高收费的民办复读班。受调查者认为教育部本意是维护教育公平，但这对低收入家庭子女是一种更大的不公平。因此，有50.9%的受调查者对此投了反对票。

    “这是对民办复读学校的误读。”严惠珍了解到的事实是，一个考生到重庆公办名校复读，一般都在万元左右。例如沙坪坝两所公办高中光是“复读费”就分别为1.2万元和1.5万元，加上学杂费、住宿费等，总费用直追两万元。而她们学校根本不收取所谓的“复读费”，一年下来所有费用只有七八千元。重庆腾飞高考复读学校负责人也证实，该校一年所有复读费用只有7200元。

    “政策的倾斜和学费的低廉，将使民办复读学校在与公办学校复读班的争夺中，获得最后的胜利。”重庆教育学院副书记周航认为，公办高中复读班占用公共教育资源收费的弊端日益明显，彻底取消其办复读班是大势所趋。

    周航还认为，当公办高中彻底退出复读市场后，高分复读现象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有效遏止。因为真正的高分复读考生，自身实力较强是一个方面，但名校强大的实力也是该类考生决定复读的重要原因。假如失去名校的支撑，绝大多数高分考生将不敢轻言复读，这从客观上阻断了高分考生的复读之路，促使他们冷静理智地面对已经到手的录取通知书。

    2008年，或许将成为高考复读现象的转折之年。